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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四、苇渔场春秋 (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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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渔场大渠约二三丈宽一丈多深,乌鱼王和爱女黑藕射出六

七里远,腮鼻嗅及到一丝葫芦洼独有的气息。这是蒲苇、蒿草、

盐碱、螺蛳、蟛蜞搅和在一起的气息,醇厚、朴实、芬芳、温

馨,醉了乌鱼王的魂魄!它顿时双目涌出一阵喜泪,通体无比爽

健精神十分振奋,粗壮的头颈似被故洼伸出的一条无形的手臂急

急地牵去,身段穿过大渠涵洞顶着哗哗泼降的暴雨,朝东南方的

黑沉沉的夜色里游奔而去。

葫芦洼已被洋河抽上来的淡水淹没,暴雨之夜比朔夜黑得更

重,对面不辨鱼脸。唇前不见苲草,苍苍茫茫的苇渔场沉入无边

无际的黑暗里。乌鱼王竟凭无比灵敏的鼻尖,领着黑藕仅用了大

半个时辰,飞快游入了葫芦洼,头颈朝下阔尾朝天,嗖地一声射

至洼底,将因激动而微颤的嘴壳插入淤泥,龇开齿缝吸了一小口

略带碱气的泥浆,不但不觉得碜涩,却觉比洋河清碧甘冽的淡水,

还甜润百倍千倍!故洼的水啊,祖辈父辈生于斯食于斯终老于

斯,乌鱼王整个心魂都醉了,一节节椎骨一枝枝鳍柄一片片鳞

甲,泛起快慰惬意的波潮。它收正剽悍的身段将底腹埋入淤泥,

打了一个滚,通体裹上一层薄薄的泥浆,顿时,头顶尾尖脊鳍腹

鳍,仿佛被逝去多载的鱼娘那双温婉的嘴唇,吻摸了千遍万遍,

心底涌过一阵阵狂喜的浪波,欢悦的老泪哗哗地流下腮脸,粗长

的躯体激动得簌簌地抖晃,口中吐出一长串深沉的话语。葫芦洼

哟,我这漂泊多日的苍鳞游子,今夜又扑入你平阔温暖的襟怀!

海浪劈打,蚂蟥叮噬,钢叉追撵,扳罾截杀,氨毒戕害,弹片伤

背,硫酸烂鳞,电网炙魂,这数不清的磨难,均被黑老汉远远地

弃于尾后。我后半世将在你怀里食宿,死后的骨殖也将深深地埋

于洼底!

黑藕尾随老父游入了葫芦洼,却觉葫芦洼中的水裹满了盐蒿

碱蓬的气息,启唇轻吸了一口便觉咸且苦,辣得白嫩的舌板起了

一丝痛焰,顿觉洼中之水远不及洋河之波清冽甘甜。于是,急急

地翘起头颈立起身段,尾翼用力一推,蹿上洼面张开柔薄的双

唇,大口大口啪吸夜穹泼撒的甜凉的雨珠。

乌鱼王为自己老暮的身心,还像青壮乌鱼那样易于激动而惊

情感的波潮稍稍下抑,忙昂头扇尾射上洼面,伸出嘴鼻嗅探着没

于水肚的蒿草头颈,沿着洼边巡游了一圈。它头顶噼噼叭叭的雨

珠,像敲击起沙场征战的鼙鼓,蓦地,胸间腾起一股威猛的雄

风,周身倏地一激灵,当即翘举粗壮的头颈,阔尾使劲一悠,剽

悍的身段哗地一声蹿出水波,跃上黑默默的雨空,张开双唇呼

喊一声,黑老汉又返回百年老洼啰罗!这喊声撩开夜幕荡开雨云,

在黑沉沉的苇渔场里传射得很远很远。

乌鱼王敛紧锐目转动头颈,凌空扫视了一圈黑沉沉的水波,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心底却是透亮,尾下这小小的葫芦洼,今

夜之后便是苇渔场茫茫水国的核心,它乌鱼一族的首领乌鱼王,

自然是水国苇乡的主宰,任何野鱼与家鱼均须臣服于它,听凭它

驱使,若有违拗不服管的本王定将先行噬食。乌鱼王宛似一名在

外流浪数载的君主,一经返国重新登上王位,那磨难里收敛的野

风霸气,便又悄然附上威猛粗莽之躯,这许是山林旷野里生活的

虎王狮王共有的秉性!

乌鱼王凌空翻转了一下头颈,身段一扭,阔尾朝天,倒头扎

人雨波击起一声轰然巨响,推涌得整个葫芦洼朝上一浮,搡得黑

茫茫的苇渔场朝四周晃了一晃。

翌晨,雨霁日出。乌鱼王脸色鲜亮精神矍铄,开始巡视辖下

的漠漠水疆。它原以为一日便可游遍,孰料竟游了整整七日。苇

渔场的水域比宽阔的洋河宽出了千倍万倍!只是深度不及洋河

浅处滩面仅三五尺,深处沟渠亦不过一二丈,但是长满了绿沉沉

的蒲苇。许多水面青蒲长得极厚密,苍鹭黑鹳在蒲顶做了窝,重

硕的身段伏于窝上孵蛋竟不下坠;芦苇也长得丈余高拇指粗,胜

过一排排洋槐树林,梢尖直直地戳入碧绿的天顶,仰起头颈透过

缝隙筛下的星星点点的绿光,依稀窥见一只只掉了夏毛的芦鸡立

于芦杆顶端,身影在碧绿的水云之间摇晃。乌鱼王侧过身段立起

铁硬的嘴尖,劈开厚密的蒲海苇林,尾翼不停地推动,搅起一路

哗哗的水浪,直累得通体鳞缝大张溢出汹涌的汗潮,方才钻出蒲

海苇林,游至铺满笮草的开阔的水面,心头浮起缕缕喜意。这厚

密的蒲海苇林,是它隐身匿影潜伏骤动的好去处,苇渔场场长海

奎的九齿钢叉看样难以奈何它了!

昔日的葫芦洼四周水洼连片,洼洼有沟汊暗地相通,何洼中

有白鲢鳙鱼,何洼中有鲫鱼鲦,乌鱼王很熟稔,而今均汪于茫

茫水波之下,可径直来去觅食甚易。

黑藕却嫌葫芦洼水质咸苦,竟去水域开阔鲜鱼嫩虾稠厚的浅

滩觅食了。

有一天,乌鱼王追噬一条一尺多长的鲤鱼忘了警惕,蹿上了

一处浅滩。突然,芦苇丛里撑出一条两头尖的芦叶形渔舟,舟尖

立着一名面色黧黑的壮汉,他正是家鱼的守护神海奎。只见他蓦

地掷来一柄寒光凛凛的九齿钢叉,因距几十丈远未能掷中。乌鱼

王大吃一惊,当即旋过身段掉过头颈蹿避,尾后急急地射来海奎

怒冲冲的吼声。乌鱼王啊,你这黑杀神真是秉性难改!那日,我

将你从咸泥浆时拔出运入洋河,你不思活命之事,却又潜入苇渔

场噬杀家鱼与我作敌,我岂能轻饶了你?哼,看我用九齿钢叉攫

取你的性命!

乌鱼王当即怒了心里回掷语浪。海奎?你这凶野的家伙,太

霸道了!这葫芦洼一带原本是我祖辈的遗产,是我乌鱼王的生存

之水,洼里的鲢鳙鯉鳊鲫鏑鳌鳗均是我的食物之源,现今竟被

你强行占去夺了食源,我日后怎能生存?呔,你逞什么能?当心

我将你的九齿钢叉,扭成麻花吞入阔大的胃囊!

忽然,乌鱼王头顶飘来一阵熟悉的嗓音。乌鱼王,你从台风

海浪的追杀下活至今日实在不易!潜入苇渔场应弃恶从善去学草

鱼食芦苇蒲菰,千万莫再去噬杀水下生灵,否则,场长海奎将足

踏芦叶十舟,左手高挑红灯笼,右手擎起九齿钢叉日夜追杀。你可

要看清海奎的神威,掂出九齿钢叉的份量!满滩的蒲苇青嫩爽口

快快去食吧!

乌鱼王透过摇荡的水光望去,恍惚见数丈开外的水面,有一

名给家鱼撒喂嫩草的妇女停下了手,正向它发出劝戒之语。乌鱼

王突地记起,这名妇女是在海奎肆虐的茅屋顶上,从男孩子手中

救过它性命的人。乌鱼王不禁满面羞惭,心底掠过一道内疚之

波,朝恩婆递去一束感愧的目光,缓缓地转过身段心绪沉沉地朝

葫芦洼游去,边游边勾回脖颈朝后望,似见恩婆身段悠悠浮起,

足踏水云漾入蒲波苇浪之中。

乌鱼王游返了葫芦洼静思了三日三夜。第四日真的去食起了

蒲苇。它齿尖牙锐咬断芦杆蒲茎极易,嚼食下咽肚却甚难!蒲苇

初嗅时溢出一缕清香味儿,嚼食时却纤维丝缠绕于齿柱,绿色汁

液汪满食板,呛得咽喉无比苦涩,哪比得上白鲢鲤鱼嫩活爽口?

它强记恩婆的劝戒之语捺下万般痛楚,逼迫自己连食三日,阔大

的胃囊里似塞满了黄连泛起苦涩的波潮,撕开它的喉咙,哇哇哇

地喷出大股大股绿色的酸水。它周身浮肿芦杆一按一个凹坑,鳍

尾也枯瘪僵直,脊背的陈伤处掉落下一片片鳞甲,脑袋沉似水

磨,身段软软地卧伏在笮草肚里,唇腮吃力地启闭啪水滤气,脉

息幽幽老目昏茫。

渺渺地隐隐地,飘来一缕熟稔的嗓音。乌鱼王吃力地摆了一

下头颈,定了定神眯细双目看去,似见昔日洋河里的难友鲈鱼枭

慢慢地游近来。

鲈鱼枭是鲈鱼一族的首领,也因洋河上游中游沿岸建满了化

肥、农药、磷肥、造纸等工厂,千万吨污水逼近下游的洋河口

青鱼、草鱼、白鲢、鳙鱼、团头鲂、鳊鱼等鱼簇大批大批死亡,

食物匿乏生存艰难,在疾风暴雨之夜,也率幸存的鲈鱼蹿出浪顶

尾踩雨云,飞过扬水站的头顶跃入了苇渔场。

鲈鱼枭哂笑乌鱼王过于迂执呆憨!我们有齿荤食的野鱼,天

生就应噬食无齿素食的鱼族,你却发善心要改变世代传承的食

性,去食青苦的蒲苇,岂不是犯傻自讨苦吃?惹荤食的鳜鱼、蝕

斷、虎头鲨、鲶鱼诸鱼族耻笑?呔,你真是患了老年痴呆症愈

老愈糊涂哩!

转眼间,鲈鱼枭叼来一条肥嫩的白鲢置于乌鱼王唇边,便倒

划四鳍漾身后退隐入近处的笮草根下。不一会儿,一缕久违的奇

香似无数只蚂蚁,袭入乌鱼王苦涩的口鼻,不知不觉间它翘起暄

软的头颈,收小瞳孔寻香觅去竟近在唇边!冥冥中仿佛有一双无

形的尖指,扳开了它的口唇,拽出了两排锐齿筑向晕厥的白鲢,

缓缓地向阔大的胃洞里甩去。它听见洞底起了咚的一声,瞬间,

被灼灼饥焰烧烫的胃壁,烤得白鲢发出嗤嗤的响声,渐渐地白鲢

的嫩皮冒出一层亮晃晃的鱼油,慢慢淋至胃底。片刻之后,白鲢

的肉被烤黄头与尾被烤脆,胸鳍、腹鳍、臀鳍被烤酥了,末了,

连坚硬的脊背也被烤化……

鲈鱼枭看得真切,阴险的冷笑一声匿入水苇深处。

乌鱼王戒荤不果,对素食的家鱼与野鱼更吊起了食欲,不分

日夜地噬杀吞咽,静谧安宁的水国苇乡荡起了一道道腥风血浪。

常此以往鱼虾蟹鳖无比丰饶的苇渔场,将变成阴风飒飒的鬼国世

界。怒得家鱼的守护神海奎,手执撑天拄地九齿钢叉,日顶太阳

夜挑灯笼,足不离舟一刻不停地追刺乌鱼王。乌鱼王逞勇施威滩

洼已几十度春秋,却还未遇过海奎这等刚烈的硬汉,不禁心底冒

起几颗畏葸的泡沫,悄悄地潜回葫芦洼卧伏于几丈深的洼底,它

听见海奎暴怒的吼声,宛若一串串水国的霹雳,滚过葫芦洼黑沉

沉的头顶,震得洼底水波颤栗笮草摇荡,它不禁鳞鳍簌簌地摆晃

起来。不过,仅藏避了数日,它胸间又生出威猛之气,脑心浮起

几串智慧的珠粒,在暮霭起后水色昏暝之时潜出洼心,凭灵敏的

鼻尖指路,摸黑去觅食鲜嫩的白鲢、鳙鱼、草鱼、鲤鱼,躁得海

奎彻夜难眠发根迸出火星。

日月星辰在苇渔场的水云之间悠悠地沉浮。葫芦洼四周墨绿

的蒲苇泛起片片老黄,蓬松的芦花摆起灰白的头颈,圆柱状的蒲

棒探出了褐黄的腕臂,荷茎、菱叶、茨茹杆、水浮莲瓣片、浮萍

根须渗出缕缕苍老的斑点,渺渺茫茫的苇渔场水色显出清碧寒瘦

的凉意。乌鱼王透过水光遥见蒲苇头顶的白鹭、黑鹳、白额燕

鸥、琵嘴鸭、风头鸊鷉、白腰杓鹬,恋意沉沉地朝南飞去。从

北国南徙来的第一趟雁阵,扁喙发出嘹唳的鸣声,驱来了冷峭的

薄霜,在月黑风沉的子夜坠向葫芦洼的头顶。乌鱼王躯体贮足度

过漫长严冬的脂肪,深深地钻入洼心的淤泥,裹上厚实温暖的泥

被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冬眠。

一晃百日酷寒逝去。惊蛰雷摇醒了寒云低垂的苇渔场,一缕

缕暗紫的雷片击穿葫芦洼头顶的碎冰,直直地刺入沉厚的淤泥,

烫得乌鱼王头颈一颤,蓦地醒了过来。它翘起头颈扭动腰身后尾

用力一甩,猛地掀开沉厚的泥被,蹿上春寒料峭的水波,李开胸

鳍、腹鳍、臀鳍,打了几个滚涤去裹满躯体的淤臭,张开口唇与

双腮,急急地吞吸水流嗽洗滞碜的口腔,吐尽胸间的陈年浊气,

顿觉周身爽健精神一振。随着水波的逐日转暖,它腹下的性腺也

**辣地胀痛起来。于是,它便去觅找睽违一载的妻妾。

经过去岁夏日那场强台风与海浪的劈打,生存于葫芦洼四近

港汉里的众多妻妾,鳞鳍衰老躯体羸弱的,皆被咸辣的海浪噬

杀,仅有数名身心极强悍的,躲过浪齿的噬啃幸存下来。它们躯

体里蕴伏的繁殖后嗣的遗传密码,唯有乌鱼王性腺发射的情波方

能破译,其它辈份晚地位低的乌鱼则无此绝技。故,乌鱼王隔着

沉厚的水波,发射出一道道撩心烫肺的情波之后,远远近近的妻

妾,雌性之扉吱呀一声启开了一道薄缝,乌鱼王雄性的野波辣浪

嗤溜一声挤入缝来,就地滚了三滚,跳了三跳,旋得一个个妻妾

鳍鳞飘晃起来,头顶尾尖蹿起一串串情焰,不禁皆循昔日的旧踪

急火火地潜入了葫芦洼,来吻鸟鱼王的腮脸,准备替它生出千百

个滚圆壮硕的子女。

转瞬到了暮春时节,水波暖热起来,蒲苇苲草盖满了宽阔的

葫芦洼,洼四周的水面日夜不息地传来水禽求偶的鸣声。一只只

豉虫卧伏在水面,细长的足杆轻轻一蹬蹿出七八尺远。数不清的

蜻蜓卵虫栖歇在苲草茎叶上,一节节褐黄色的身段细短而又柔

嫩,裹满了热烫烫的光波,熏风悠悠拂煦,柔嫩的身段一屈一伸

不停地朝前蹦跳。许多水蜘蛛在笮草茎叶间来回穿梭,织起一张

张丝网,准备猎捕蠓虫水蚊。乌鱼王辛劳一月游回了葫芦洼,躯

体虽瘦面容却泛起青壮乌鱼才有的光亮,这皆因是热烫的情潮灼

染的缘故。它身段灵捷地在蒲苇笮草间巡游,每觅见一名妻妾迅

即扑过去,举起热烫的嘴唇嗅吻妻妾的芳唇与嫩腮,触吻臀鳍下

的产门,仔细察看腹部,只见都高高隆起,两瓣成熟的卵巢清晰

地凸出浑圆的身段,半月之后便将生殖繁衍出它的后代子酮。乌

鱼王悬悠着的心放下不禁咧开嘴角笑了

突然,乌鱼王嗅见另一条公鱼性腺喷出的刺鼻的辛辣气味,

顿时,胸间生出怒焰,勒紧双目扫视四周,觑见左侧一丈之外的

苲草肚里,有一条壮硕的公乌鱼正偷偷地踅游过来,向它的一条

三岁妾扑去,竟粗野地嗅吻三岁妾粉嫩的唇腮。它顿觉受了莫大

的侮辱,爱之王威受到挑衅,周身鳞甲灼得滚烫,便翘起铁头猛

扇阔尾,朝那色胆包天的公**直劈过去。贸然侵入乌鱼王**

领水的野家伙,正沉入**的深谷,猝不及防,被乌鱼王咚地

声撞出水面,蹦了七八尺高,在空中翻了十几个滚,痛得嘴歪腮

斜眼白脸青,又倒头栽入苲草肚里,惊惊惶惶地朝葫芦洼外蹿去。

乌鱼王驱走了一个小小的情敌,胸间怒气泄去大半不禁有几

分得意起来,举起雄强的头颈,立起粗壮的身段,李开胸鳍、腹

鳍、臀鳍频频扇扑,搅起大团大团的旋涡,惊得四近水肚里觅食

蜻蜓卵虫的鲫鱼、can鲦、罗汉鱼、凤尾鱼、鳑鱼皮惶惧万状,直

向远方水域游蹿。乌鱼王慢慢放平身段巡游至每一名妻妾面前,

冷下腮脸命令它们老实温驯地呆在葫芦洼里,不许逸出洼外去觅

食,更不得与外来的野乌鱼偷情,若被察见定将噬断双方的脖

颈。妻妾们悉知乌鱼王暴烈的脾性,一个个使出看家的手段漾出

万种风情,做出温驯样来游至乌鱼王头前,举起雌性柔热的芳唇

嗅吻丈夫威猛剽悍的身段,直吻得乌鱼王通体酥软,悠悠然沉入

温柔富贵乡里。乌鱼王恍觉无边无际的蒲波苇浪,推涌来如云如

雾清秀俊雅的雌乌鱼,争先恐后地扑入它的怀里撞得心口生疼,

紧接着,又吻得它周身每一片鳞甲、每一根鳍柄,都浸透了雌乌

鱼特有的脂粉香波,香波团团簇簇堆堆叠叠浮涌漫卷,宛若秋日

遮天蔽水的蒲花芦絮,将它雄强的身段慢慢地托举起来,直朝水

云肚里飘去。

蓦地,乌鱼王的鼻尖又嗅见一缕外来的公乌鱼的骚气,急忙

收正身段眨动锐目扫去,只见不远处一条身坯仅及它胸鳍长的嫩

小的公乌鱼,竟色胆包天潜入妻妾群的核心,张开嫩嘴嗅吻一名

还不算老丑的四岁妾的腮脸。乌鱼王不禁万分愠怒,启开双唇露

出寒光凛凛的尖齿,还未及扑去便见四岁妾急闪过身段,横挡于

它的头前。近旁的三岁妾见机急喝小野汉速退,迟则性命危殆!

小野汉痴迷得厉害,竟双目发伤酥软大半爿身段,尾巴软耷耷的

似断芦杆一般下垂着,哪还能游动一寸一分?三岁妾见情势危急

一扇尾翼,身段蹿上前去用头颈一撞,小野汉当即翻了一个滚,

腰背一痛这才醒过几分神来,精明的脑袋辨出自家的性命,比早

恋的情爱份量更重,于是,一边游离一边痴恋不舍地勾过脖颈回

望。

这一切尽收入乌鱼王怒焰灼灼的眼底。它见小野汉身段过于

嫩薄委实不更事,便捺下怒焰破例没追过去噬杀。它想水国苇乡

不知名姓的公乌鱼极多,若皆踅入葫芦洼泼骚风,岂不要将它活

活呛杀?即使昼夜不寝也无法驱净!它得想一个上上的佳策才

行。过了片刻,它机敏的脑壳一转,便掉过头颈扇动阔尾朝葫芦

洼的外缘游去,准备绕游一圈将自己独有的威猛强悍的气息,撒

在苲草蒲苇的叶片上,警示任何一条公乌鱼不得侵入自己的领

水,误入者尽皆驱撵,胆敢擅入者定噬杀不赦!

乌鱼王游至葫芦洼边,忽见一对身段灰白面容俊秀的乌鱼游

近来。它当即辨出这对乌鱼是从洋河潜入苇渔场的。因苇渔场蒲

苇苲草厚密盐碱气重水色暗褐,沤浸得乌鱼的身段皆呈黑色,只

有洋河下游水色清碧鸟鱼的身段浸出灰白的色泽。乌鱼王心头一

喜,突地冲上前去喝令鳞甲灰白的公乌鱼,立即游开乖乖地让出

妻来。

灰白鳞甲的公乌鱼与雌乌鱼,从污染日重的洋河下游迁入苇

渔场,刚觅见葫芦洼这一方生殖繁衍后代的宁静水面,心里极是

喜悦满面生出辉光。不料,仅过了片刻,便被乌鱼王泼来的雄悍

的疾风操了一个趔趄,当即无比气怒荡起乌鱼的刚烈之气,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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