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阿特拉斯号（1 / 2）
黄昏的白岩港街道不再有白天那般繁忙的景象，落日的余晖洒向这座海港小城，晚风徐徐吹来，海潮声和海鸥的叫声此起彼伏。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回家休息了，中央广场的喷泉周围还有几个面朝天柱祈祷的人，他们坚信天柱能带来内心的祥和与安宁。每到这个时候，德森纳的酒馆里都热闹非凡。
每天中午前酒馆就营业了，能在这儿享受一顿精致的午餐和下午茶是每一个往来海港的船客最惬意的事，他们厌倦了整天在海上摇摇晃晃的漂泊生活，到了晚上便继续在酒馆豪饮狂欢。
阿兰塔从半开半闭的酒馆大门进来，门口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稀奇的盯着他看，似乎在对眼前这个陌生的俊秀少年评头论足。浓烈的酒精味儿和香烟气扑鼻而来，耳边此起彼伏的嘈杂声，他捂着嘴咳嗽了几下往里走去。中间是一条狭窄的过道，两边的桌椅摆放的错落有致。人们白天可以透过玻璃窗欣赏松树林和海景，现在只是一片漆黑。酒馆里略显昏暗，墙壁上亮着五彩斑斓的水晶灯。
他走到吧台跟前茫然的环顾四周，显然对这个新的工作环境很不适应。身边是各种样貌打扮和不同肤色的人，有的独坐在高脚凳上喝着大麦啤酒，有的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抽烟打牌，吧台上的小伙子正低头记着酒单，两个年轻的女酒保正忙着给客人端酒。
阿兰塔鼓起勇气微笑着上前搭话：“请问德森纳先生在吗？”
“你是...？”那算账的小伙子抬起头问道。
“我是来酒馆工作的，我叫阿兰塔。”阿兰塔善意的微笑道。
“哦，你好啊...你就是阿兰塔？听说酒馆要来个新伙计，原来就是你啊！先进来吧，德森纳先生这会在仓库清点酒箱呢，你等着啊，我这就去叫他。”那伙计放下手中的账本道。
两个女酒保看到后笑眯眯的过来打招呼：“嗨小帅哥，你是来找德森纳先生的吧，他刚才还说你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啦。”两人边说边仔细打量着他。
“两位姐姐好。”阿兰塔腼腆道。
“嘻嘻...别不好意思，我们都快忙不过来了，你能帮我把这几个酒杯端给三号桌的客人吗？”那高个子女酒保道。
“哦，好的...”阿兰塔道，接过盘子给客人端去。
“您好先生，您要的酒杯。”阿兰塔找到三号桌，小心的将酒杯放在桌子上，礼貌的鞠了一躬，微笑着回到吧台。
这时一个胖乎乎的矮个子男人掀开里屋的门帘出来，嘴里叼着根烟，手里拿着个旧账本，看起来有四十多岁，脸上堆着红扑扑的赘肉，一双圆鼓鼓的眼睛打量着眼前俊秀的小伙子，抽了一口烟笑呵呵的问：“你就是阿兰塔？”
“是的先生，请问您是德森纳先生吗？”阿兰塔礼貌的问道。
“没错我就是，哈哈小伙子你是第一次来酒馆吧，你父亲说你识字，还会算术，我这儿正缺个像你这样的人，不过...除了记账，还要干些和她们一样的活儿。不过不要紧的，只要你多问问她们是怎么做的，你很快就会适应这里的工作了。”德森纳挺着大肚子道。
“知道了，先生。”阿兰塔微笑道。
“好了，你先去忙吧，这会儿人正多呢！”德森纳说着就去陪客人喝酒了。阿兰塔在三个酒保的帮助下很快学会了点餐和记账，只是对各式各样的酒瓶和酒名还有些稀里糊涂。
就这样忙忙碌碌的到了子夜，客人渐渐少了，德森纳陪完最后一桌客人，带着几分醉意摇摇晃晃坐下来问阿兰塔：“今晚怎么没见你父亲来？哦...大概是知道你在儿上班所以...阿兰塔，上班时间是早上十点到晚上两点，午餐和晚餐是免费的，每个月最后一天结算工钱，今天就给你算半天吧，这工钱嘛，已经和你父亲谈拢了，自然是比农场多，只是两周才能轮休一天，你看还有什么问题吗？”德森纳道。
“知道了先生，谢谢您！我...没问题了。”阿兰塔老老实实的回答着。
凌晨两点，客人都走了，酒馆也打烊了，阿兰塔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父亲已经睡了，他忽然感觉很奇怪，以前是他睡了，父亲这个点回来，今天却刚好反过来。他琢磨着，父亲是不是因为他换了工作而戒掉了酗酒的毛病，一想到这，他的嘴角就露出了微笑。
第二天早上，阿兰塔比以往起的晚很多，脸上明显还带着几分没睡醒的样子。父亲为了等他，特意热好了面包和牛奶，两人边吃边聊。
“儿子，昨晚感觉怎么样，开始干活儿了吗？”父亲微笑着问。
“还好吧，就学着点餐端盘子，认那些酒瓶子和价格，不过他们都对我挺好的。”阿兰塔道。
“嗯，慢慢适应，总比在农场好。对了，你去他们的仓库了吗，那儿是不是有很多桶装酒？”父亲期待地问。
“去了，确实有很多。”阿兰塔道。
“那些桶装酒很抢手，动不动就缺货，因为价格便宜嘛，品质也很好...儿子，到时候记着给爸爸留着点啊，我也沾沾你的光，哈哈哈。”父亲笑道。
阿兰塔听了这话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他忽然明白，原来父亲并没有因为他在酒馆工作而戒酒，反倒...
“是十点上班吧？多好啊，德森纳还给你管着饭，也省的你总去别人家吃了。”父亲擦擦嘴道。
“嗯。”阿兰塔无精打采道。
“看着点时间，别迟到了，我去修理厂了。”父亲说着就出门了。
阿兰塔就这样在德森纳酒馆当起了酒保，这对父亲阿纳希来说再好不过，因为他既可以在儿子的关照下喝到廉价的好酒，又不用担心他的吃饭问题，还有机会认识很多社会名流。阿兰塔很清楚这一点，除了很少有休息的时间，一到半夜十二点就犯困外，新的环境也的确让他见到了形形色色的客人，涨了不少见识。他渐渐在酒馆干的得心应手，还学会了酿造米酒和葡萄酒。
半年后。
一天下午，阿兰塔正整理着酒馆的桌椅，德森纳提着一大袋沉甸甸的金币放在吧台上叫阿兰塔过来。
“什么事先生？”阿兰塔望着德森纳手里那袋沉甸甸的金币问道。
“小伙子，是这样...这些天有个叫帕米尔的船长和咱们酒馆做了些生意，我们买了些他们的货，有肉干、丝绸、瓷器、还有些紫水晶什么的玩意儿，他们也买了些我们的白岩酒和水晶杯。其实呢，我是想告诉你...那个帕米尔船长常年在外出海环游，打听到你识字、会算账又会酿酒，他跟我说他的船上正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水手...他注意你有些日子了，我和你父亲已经商量过了，他很乐意你去帕米尔的船上工作，就很快答应了那个老船长。”德森纳不时的看看那袋金币道。
“帕米尔船长...？”阿兰塔寻思道，听了这话感觉自己就像做梦一样。
“不错，他的船叫阿特拉斯号。不过...准确的说，是帕米尔船长从我这里买下了你...这些金币就是。我会分一半给你的父亲的，明天那个老船长就来接你上船。”德森纳说着，笑呵呵的拎了拎那袋沉甸甸的金币。
阿兰塔望着金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听到这个消息本来是很高兴的，因为他终于有机会去实现父亲的愿望，去当一名水手环游世界，可以离开故土去寻找妈妈的足迹，却也明白自己因此而失去了自由。
德森纳从屋子里取出一小袋金币递给阿兰塔道：“小伙子，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从现在起你就不用再来酒馆上班了，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今后你就跟着帕米尔船长好好干吧，记着明天一早，帕米尔船长会来这里接你。”德森纳道。
阿兰塔接过手中的金币，又看了一眼桌子上那一大袋金币，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他强颜着欢笑，从柜台里拿回自己的小酒瓶，和酒保们一一道别。回到家里，父亲还没有回来，他将那一小袋金币和装满廉价酒的小酒瓶轻轻放在父亲卧室的门口。屋子里又落了一层灰，他拿起抹布打扫干净，便开始整理准备出行的衣物和随行物品，小心的从箱子里取出那块妈妈留下的玉佩带在身上。
太阳从海平面缓缓落下，海港的天空被晚霞照的通红，红色的云就像燃烧的火焰。阿兰塔来到海滩那块白色岩石旁，那个他最喜欢的地方，面朝夕阳坐了下来。落日的余晖照亮他白皙的脸庞，海风吹在他的脸上，海水慢慢涨潮，一浪一浪的打湿他的双脚。他凝望着海天的尽头，思绪万千。
终于有机会出海了，一想到这他心里就充满期待，父亲的愿望、巴普长老口中的希纳国、妈妈的踪迹...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父亲没跟他说一声就答应了德森纳，他也并没有因此有所埋怨，因为那是他与父亲曾经的约定。可是每每想到德森纳手里那一袋沉甸甸的金币，他鼻子就酸酸的。
夜色深沉，漫天的繁星闪耀着光辉，他望着星星，暗自许下一个美好的愿望：他要做一名水手，他要找到妈妈。他忽然意识到，生活的轨迹似乎被冥冥中的一股力量暗中掌控，虽然他有权做出抉择，但更多时候却根本身不由己。一切似乎都来得太过突然，甚至来不及反应。
他想到农场的菲舍尔大叔、与他朝夕相处的布瑞娜、塞丽娜阿姨、布朗恩哥哥，又想到在酒馆里遇到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想到德森纳和酒馆的伙计，想到父亲...一切仿佛刚刚到来，却又匆匆离去，而他现在又将踏上新的旅途。那一刻，他似乎领悟到些许道理，那个巴普长老曾对他谈及的命运，他忽然感到人生就像是一场旅行，有人同行，有人到站就要离开。
海风变得冰凉起来，夜深了。他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没有丝毫畏惧，这半年来他都是这个时候才回家。漆黑的街道，打烊的酒馆，松树林街道，一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唯有山顶的天柱发出璀璨的光辉，照亮他回家的路。他路过布瑞娜家，那个他视作亲妹妹一般的女孩，家里的灯亮着，他多想进屋和她们一一道别，却顾忌到半夜敲门实在是有失礼貌。
回到家里，父亲在等他，而以往这个时候早已睡去。房间里一股酒气，桌上是横七竖八的空酒瓶。
“你还没有休息？”阿兰塔问道。
“你会怪我吗，儿子...我没有和你商量就答应他们了。”父亲看着他道，眼神中充满内疚和不舍的神情。
“怎么会呢，爸爸...我们不是早就约定好了么。”阿兰塔安慰着父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