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雷之泽（1 / 2）
五个月后，又一年的秋分时节。
希纳国王宫的少府花园里绽放着一朵朵洁白的菊花，那是慕瑞斯去年这个时候亲手种下的种子，如今这些白色菊花却像是对他灵魂的告慰与祭奠。
很少有人再提起慕瑞斯这个名字，就好像他从来也没有来过这里。力牧将军终止了追查魔女行踪的计划，因为这几个月来无论怎么搜查都是毫无线索。渐渐的，王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祥和。
青阳长老推算到第四位祭司即将出现，便再次指派梵真天出城寻找。临行前，梵真天在华光殿嘱咐三位祭司保护好君雳国王，指点他们继续参悟《漫乐谱》中的上乘修行术，其中包括长春术。
在《漫乐谱》的高阶法术中，修习长春术可令人长生不老，百岁不衰，是通达真人境界的必经之路，但只有同时达到三个条件的人方能炼成，那便是：心性空灵、断欲之身、无我之念。
深秋的黄昏，金水镇的福济堂医馆里点起了灯火，还不到打烊的时间。涴儿挺着大肚子整理着药柜，她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身体微微有些发福，但看起来依旧乖巧可爱。康福来正坐厅堂，歪头皱眉，捧着师父送给他的那本《太始天元经》读的津津有味。
自去年秋分时节在辛渡国达罗城与师父分别后，康福来便回到家乡和涴儿过上了安稳日子，太阳一升起来他就来医馆坐诊，太阳落山了就回家，一年来治好了许多病人的疾患，医术也提高不少。
去年冬天伤寒瘟疫流行时，他根据《太始天元经》中五运六气的变化之道，遵照师父曾对他的指导，对往年治疗伤寒的方剂进行了调整，果然疗效大增。百姓们喝了他的方子绝大多数都已康复，不似以往瘟疫时那般凄惨。
正因如此，人们都对他赞不绝口，称他康神医。这得益于他自己的努力，但他心里很清楚，他是有多么幸运才遇到了师父，也并没有因人们的赞誉就升起骄慢之心，反而戒骄戒躁，低调谦恭，始终牢记师父临走前的约定与嘱托。
《太始天元经》这本书，他虽然反复研读，却依然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奥妙，尤其是用药时考虑到五运六气的胜复变化之理就有些糊涂了。
他多想再次见到师父，当面请教他这些问题。乡亲们经常问他师父是谁，他闭口不谈，更没有向任何人谈起和师父一同寻找华天清和常无欲两位祭司的事，因为他曾在师父面前许诺绝不向任何人泄露秘密。
康福来端坐堂中，正看的入神，忽然有人进来，他抬眼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师父！一年不见，他还是那般清瘦儒雅，立马起身行跪拜之礼。
经康福来介绍，涴儿这才知道面前这位骨相清奇的儒雅之士正是丈夫整日念叨的恩师梵真天，上次看到他时还是乞丐打扮，不禁感叹时光匆匆，转眼即逝。
“师父您终于来了！”康福来摸着头激动道“她就是徒儿的妻子涴儿，嘿嘿...她有了身孕，涴儿快来拜见师父！”
涴儿挺着大肚子过来欲行跪拜之礼，梵真天连忙躬身道：“六甲之身何须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三人寒暄几句，康福来便提前打了烊，将师父请到家中亲自下厨，他知道师父向来习惯粗茶淡饭，不喜铺张，便只做了几道拿手的山珍野味伺候。他迫不及待的向师父诉说了这一年来的行医之事，梵真天夸赞他行医济世的本分，却对宫中发生的事闭口不谈。
涴儿知道师徒间一定有许多话要说，便知趣的回到隔壁父亲家中为将要出生的孩子缝制衣裳。
夜深人静，二人对坐桌前促膝而谈。“师父有什么嘱咐？”康福来问道。
“我这次来是为寻找第四位祭司的，顺道来看你。”梵真天微笑道，其实本打算接他一起去寻找祭司，不想涴儿有了身孕故而有所顾忌。
“自去年与师父一别已经整整一年，看来第三位祭司也已经找到了，他是谁？宫里一向可好？”康福来问道。
“嗯...说来话长，宫中虽有波折却并无大碍，第三位祭司已在天府城找到，名叫夏九冰。”梵真天道。
“夏九冰...？真是个犀利的名字，他一定很厉害吧？”康福来感叹道。
“他和其他祭司一样，只有十五六岁，却精通剑术...不过论起医术来，他可就比不过你啦，哈哈哈...”梵真天摸着胡子笑道。
“师父过奖了...十五六岁便能精通剑术...果然不是寻常之人...”康福来感慨道。
“宫中的确发生了一些事...哎，不提也罢...”梵真天叹道，康福来并未追问。
“师父，我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请师父指教！”福来从怀里掏出《太始天元经》道。
“嗯，你说吧。”梵真天道。
“徒儿经常遇到些久病之人，他们大多年老体衰，汤药也没少喝，就是难以根治，有时还会反复发病，这是什么原因，又该怎么治疗呢？”康福来问道。
“福来，这是很平常的事，书有云：‘其久病者，气从不康，病去而瘠。化不可代，时不可违。经络以通，血气以从，复其不足，与众齐同，养之和之，静以待时，谨守其气，无使倾移，其形乃彰，生气以长，命曰圣王。必养必和，待其来复，此之谓也。’你可明白这段话的含义？”梵真天一字不差的背诵着经文问道。
“徒儿不知，请师父指教。”康福来道。
“嗯...就是说久病之人，气血虽然和顺了，但未能康复，病机已去，身体却依旧羸弱。天地生化之道无法取代，四时节律不可违背。要让经络通畅，气血相和，慢慢恢复身体的不足，达到和正常人一样，静养调和，耐心等待，谨慎的守护正气不要耗损，这样人的身体就会慢慢强壮，气血就会增长，这就是圣王之法。必须静养安和，等待正气恢复，就是这个道理。”梵真天道。
“哦...就是说病机虽然去了，但人体的自愈能力需要继续守正静养，气血才能慢慢恢复，不能着急。”康福来道。
“嗯...”梵真天点点头道。
“还有啊师父，有的药材有毒，有的无毒，该怎样使用才安全呢？”
“福来切记，毒性大的药治病，病去六成不可再服；毒性小的药，病去七成不可再服；普通毒性的药，病去八成便不可再服；无毒的药，病去九成不可再服。之后以五谷为养，五菜为充，五畜为益，五果为助，慢慢调养就会康复，有毒性的药不可用之太过，以免伤其正气。”梵真天嘱咐道。
“徒儿记下了。这书上又说“‘病有盛衰，治有缓急，方有大小。气有高下，病有远近，证有中外，治有轻重，适其至所为故也。近者奇之，远者偶之，汗者不以偶，下者不以奇，补上治上制以缓，补下治下制以急，急则气味厚，缓则气味薄，适其至所，此之谓也。大则数少，小则数多。多则九之，少则二之。’这段话该怎么解读呢？什么是奇偶、多少、远近？”康福来翻开《太始天元经》念道。
“问得好，根据病情盛衰之不同，治疗之法亦有轻重缓急之分，方剂就会有大小之别。这大，一是指剂量大，二是指种类多，反之亦然。邪气所乘的位置不同，便有高低之分，病就会有远近，治疗也就会有表里之别，要以药力达到病所在之处为准。病离得近，组方的药材数量就要奇数，相反就要偶数，解表不用偶数，攻下不用奇数，此乃阴阳之术。治疗身体上部的病要用平缓之药，治疗身体下部的病要用迅急之药，迅急的药材气味是厚重浓烈的，平缓的药材气味比较轻薄，以恰到病邪处为准。用药种类多为制大，大则数少就是说种类多就要用量少，反之亦然。多则九之就是以九味药组方为多，少则二之就是以两味药组方为少。”梵真天耐心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听师父一席话，胜过徒儿苦读半年！”康福来感叹道。
看到福来如此好学，梵真天心中不免欣慰，他庆幸自己收了个好徒弟。他知道与康福来的师徒之缘乃是命中注定，虽然也能够推算出一部分未来之事，也知道他将来还会继续跟随他寻找祭司，但眼看他的孩子即将出世，实在不忍心现在就将他带走，于是决定独自去寻找祭司，待他的孩子出世再做打算。
梵真天道：“福来，为师明早就要走了，你就留下来安心照顾家人吧。你的医术现在已非泛泛之辈，将来若有缘也收了徒弟，切记‘得其人不教，是谓失道，传非其人，慢泄天宝。’”
“师父，此话怎讲？”康福来问道。
“记住，道不可轻传。”梵真天道。
“徒儿谨记。”康福来道。二人长谈到三更方才休息。
次日清晨，梵真天与康福来夫妇在村口道别。“师父，我什么时候会再见到您...”福来依依不舍道。
“你和涴儿安心过日子吧...不必牵挂，你我还有再会之日。”梵真天微笑着向二人挥手道别。
梵真天离开金水镇后便独自向东而行，沿途一面行医济世，体察民情，一面寻找着祭司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