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气韵（2 / 2）
一想到父亲归隐田园山水，云阳纵横大漠边陲，便是情同手足，如姐妹一般的小容，也有了尊荣福寿，似乎就只余她一个人……
曾几何时，她是不屑于仕途经济的。可到如今，到只余她孑然一身，失去了从前的宠眷与尊荣，才惊觉伤心的久了，也终究有醒来的那一刻。
有些人，有些事，既是无可奈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却说宣帝已起身坐在御榻上，少雨见他坐得笔挺，如什锦阁上横放的西洋自鸣钟，心下明白似宣帝这般便是背人处，也极其注重行止，因取了以冰丝织的大迎枕半跪在脚踏上，柔声道：“请君上枕这个，会舒适些。”
宣帝“唔”了一声，才向御榻内侧偏了身子，少雨方欠身捧上迎枕，垫在雕花的架子上，便伸手去扶宣帝。宣帝的身量极高，便是坐在榻上目光也能与少雨齐平。
平日里宫人穿得平淡无奇的宫衣，如今穿在她的身上虽是单薄，却别有一种清如竹、素如兰的气韵。交领窄袖间，隐隐可见她柔和的下巴抵在心口，一双柔软的素手又纤又细，正不太灵活的铺陈，因道：“你从前也是养尊处优的惯了的。”
“奴婢初入掖庭，一应活计却是生疏，若有不当之处恳请君上责罚。”
见她双手一颤，虽是住了手中的活计，却仍低着头，连眼皮子也不敢抬一下，很是局促，宣帝只觉一颗心如克化似的，软绵绵的塌成一片：“去给朕倒酒罢！”
“是，”
她就是心里畏缩，才总是低着头避而不见的，闻得宣帝如此一说，只觉如释重负，逃也似的走到琐窗下，从细长的条案上执起那微烫的壶慢慢往一只鸳鸯玉刻的夜光杯里斟酒。
酒满敬人，茶满欺人，少雨心中忐忑，却又顾着酒要添得满，手一偏，那倒出的酒便如一触即发般飞溅出来，沾湿在衣襟处湿了一大片，也顾不得失仪背着身子以衣袖匆匆抹了下，便檠着真露奉到御前。
“虽不是暖酒开诗帙，倒底也能滋养脾胃，君上一觉醒来想也是锦绣文章跃然于纸上。”少雨还记着取酒时宫人的嘱托，她便是这么一个人，但凡是答应了的，再为难也要尽力促成。
宣帝从她的手中接过酒杯，玉色鲜亮的酒杯映在少雨的莹白的纤手上，只觉冰肌玉骨清凉无汗，令人按捺不住想要握住捧在掌心怜惜。
偏他，是宣帝，不是旁的人。他的心虽是若有所动，却还是介怀的。
“据你的意思，倘若朕不吃这酒便写不出洋洋洒洒的文章？”
她不得不抬起头来，一眼望去，宣帝仅穿着杭绸织的中衣，夜色昏黄，点点烛光映在那细白的丝料上，泛着如珍珠母贝般透出的华彩，极其凉润，微微敞阔的交领处，绡着一条金丝银线描绣的龙，踩在如意云头上极其威严，一如此时此刻的宣帝。
少雨心道到底是帝王天子，就算是常服起坐，若动了怒，无言那般也会迫得人惶惑，若头里国君初初瞧见她眼里闪过猝不及防，到了这一刻龙睛凤目竟是咄咄逼人，最是令人捉摸不定。
这令她不由想到头一回侍寝，宣帝也曾以如此冰冷的眼神望着她，灼灼地似要穿透她，便是现下想起来想来仍觉寒凉彻骨。
想来是她会错意，也是她太高估了自己。
宣帝之所以放了她出来，也真真算得上是圣德怜下，至于私情，应是她太过于敏感细，自作聪明。如此甚好，因而极其恳切地跪了下来，磕头道：“是奴婢言辞不当，恳请君上责罚。”
“你，”少雨忙乱的跪了下来，衣袂间闪过凉风，宣帝只觉一颗怅惘的心更是失落，她这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倘若他有刁难她的意思，他会费尽心思把她放了出来留在身边？
漫说他大费周折的回护她，便是瞧见她的婢女受了欺侮，也一并爱屋及乌的看顾着。当然，纳了她的婢女，除了看在她的面上，他还有另一层意，六局的事乱得很，实在是令瞧不过眼，也想借个婢女来敲打一下严尚宫等人……
可这么久了，难道她还没想明白？就算她任性到如今也不愿就当日出奔一事向他作出解释，他一番苦心放了她出来，她总不能让他一点也下不来台，一分帝王的尊严也无罢。
长得倒是清新可人的，怎么就不能顺着他一点！
就是她的婢女，也比她要懂得他的心思，他真真是白效力也白待见她了，宣帝很是窝火：“朕在你眼底就是这等气量狭小，暴虐不堪？”
“啊？”少雨呆了一呆，她很诚心的认了错，也恳求他责罚了呀！可他怎么还再动气，究竟要怎样他来能够消消气……很是无措道：“当、当然不是，是奴婢不周到。”
“出去――”到底还是忍住了，他想要的是她的心呐。
自那晚宣帝向少雨发了脾气之后，压抑在心中的怒火远远没有结束。每每少雨在御前伺候的之际，宣帝一反惯常的温文儒雅，总是言语不逊，极其刁难乖张。
不是嫌水凉了，就是嫌茶烫了；不是嫌酒淡了，就是嫌吃絮了；铺陈了的寝褥不是嫌热了，就是嫌薄了；添了香不是嫌浓了，就是嫌烈了；甚至于研的墨都嫌凝滞……更有一日嫌少雨打扇太轻，又将她撵了出去。
偏那天晚上，阴云密布，天际一道蓝光闪过，刹那间乌风暴雨，大雨便“噼啦啪啦”如洒豆子一般下了起来。因是被宣帝撵了出来，少雨还在值上，又不能回值房与寝所，只能瑟缩的抱着双臂站在檐梁下。
大雨滂沱那般下着，伴着轰鸣的雷声，很快下成白茫茫的一片，覆满琉璃瓦的檐廊下很快连成一片下成雨帘，哗啦啦的流淌下来。飞溅的雨花，大朵大朵扑向少雨，不过一时片刻，周身上下便湿透了，淋淋的像是从水里捞了起来。百度一下“溺爱成婚：早安，冷先生杰众文学”第一时间免费阅读。